发表于 2018-05-28 10:26
夏明翰与妻子郑家均
亲爱的夫人钧:
同志们常说世上唯有家钧好,今日里我才觉得你是巾帼贤。我一生无愁无泪无私念,你切莫悲悲戚戚泪涟涟。张眼望,这人世,几家夫妻偕老有百年。抛头颅,洒热血,明翰早已视等闲。“各取所需”终有日,革命事业代代传。红珠留作相思念,赤云孤苦望成全。坚持革命继吾志,誓将真理传人寰!
1928年3月18日,由于叛徒出卖,夏明翰在武汉被捕。在阴暗潮湿的监狱里,他用敌人给他写自首书的半截铅笔给妻子郑家钧写了这封催人泪下的家书,这也是夏明翰的遗书。写完后,年仅28岁的他抑制不住对妻子、对女儿的强烈爱恋和思念,用嘴唇和着鲜血,在遗书上亲吻下一个深深的吻印。这生离死别前的一个血吻,彰显出了夏明翰作为一个伟大的革命者的侠骨柔情、深情厚意和忠贞不渝的革命爱情。两天后,夏明翰在武汉市鹦鹉洲被国民党反动派枪决。
“世上唯有家钧好”
“同志们常说世上唯有家钧好,今日里我才觉得你是巾帼贤。”家书的开头,夏明翰毫不掩饰地称赞了自己的妻子。
1920年秋,夏明翰来到长沙,面见仰慕已久的毛泽东。第二年冬,他经毛泽东、何叔衡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在长沙从事工人运动。他领导人力车工人罢工,迫使长沙县知事宣布削减车租。
也就是在这时,湘绣女工郑家钧在掩护领导罢工斗争的夏明翰时,右臂中弹受伤,夏明翰经常来看望她,两人在接触过程中畅谈理想,交流革命体会,互生爱慕之情。
爱的时光飞快逝去,几年的相恋使这对革命情侣感情日深。1926年4月的一天,毛泽东来到夏明翰房间,见他在洗衣服,颇有感触地说:“明翰,该找个伴侣啦!郑家钧对你不是很好吗?”
夏明翰回答:“家钧好!家钧好!”毛泽东高兴地说:“你们俩情投意合,志同道合,早点成家吧!”
经毛泽东挑明,1926年农历九月初四,郑家钧和夏明翰在一间简陋的民房里举行了婚礼,洞房就在长沙市清水塘四号。当时,婚礼虽然简朴,但却高朋满座,何叔衡、李维汉、谢觉哉、郭亮、易礼容、龚饮冰等都前来参加了婚礼。他们还向这对新人送了礼物,何叔衡送的是一个墨盒和一个钢笔架,李维汉送的是一对精巧的小壶,易礼容送的是一个上面剪贴着大红喜字的金鱼缸。同时,李维汉、何叔衡、谢觉哉等还给他们送了一对婚庆对联:“世间唯有家均好,天下谁比明翰强。”
1927年春节前夕,两人搬到长沙市望麓园一号,与毛泽东、杨开慧同住一个院子。从那个春节开始,夏明翰跟郑家钧约定:工作之余,不走亲,不访友,一心一意帮郑家钧补习文化。从阿拉伯数字到常见汉字,从作诗填词到马列主义,夏明翰在家里教妻子学文化,也像在湘江中学、工农夜校上课一样认真,充分地备课,详细地解释,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据郑家钧回忆:“光是讲‘一’字,就讲了一个晚上。”在夏明翰尽心地言传身教下,郑家钧迅速成长。后来,大革命失败,在白色恐怖的逆境里,她陪伴夏明翰坐机关、送机密、会同志,甚至扮作名门之女、高贵太太,巧与敌人周旋,并最终制服对手,成为夏明翰的得力助手。
一天晚上,夏明翰一进家门,便高兴地对妻子说:“家钧,我给你买了一样好东西。”看到丈夫安全地回家了,郑家钧心里非常高兴,又听说还给她买了好东西,更是高兴不已,她迎上去问道:“什么好东西啊?”夏明翰神秘地逗着她说:“你猜猜看啊!”郑家钧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见她着急的样子,夏明翰便笑着打开了手里的纸包,原来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红珠子。郑家钧虽然很高兴,但却不明白为何送她这个,便笑着问买这个东西干什么?夏明翰风趣地说:“给你镶个戒指,让你戴在手指上,满意吗?我还在纸上写了两句诗呢!”
郑家钧听了,忙把包红珠子的纸展开,发现上面真的写着:“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
“看完这两句诗,郑家钧恍然大悟,一下子理解了丈夫为何送给她这颗红珠的心意。她明白丈夫是希望她永远怀着一颗红心,忠于人民,忠于党,忠于共产主义事业,在严峻的考验面前,永不变心。她既高兴又激动,慎重地把红珠包好,用坚定而又无限深情的眼光注视着丈夫,许久没有说话。夏明翰牺牲后,这颗红珠便成了她纪念丈夫唯一的珍贵遗物。
“坚持革命继吾志”
革命同志、人生伴侣,从相识、相知、相爱到喜结连理,如今却要阴阳两隔,怎能让人不痛心?!信中,夏明翰强忍着悲痛,劝慰妻子:“切莫悲悲戚戚泪涟涟。张眼望,这人世,几家夫妻偕老有百年。”与此同时,夏明翰在家书中表现出他坚定的革命意志和视死如归的精神境界:“抛头颅,洒热血,明翰早已视等闲。”面对敌人的酷刑,夏明翰宁死不屈。1928年3月20日清晨,当执行官问夏明翰还有什么话要说时,他大声说:“有,给我拿纸笔来!”于是,夏明翰写下了一首大义凛然的就义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夏明翰饮弹倒下时,口中还念着他的就义诗。诗如其人,一字千金,字字是血,笔笔是心!这诗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崇高信念!时隔数日,在得知丈夫遇难后,郑家钧怀着极度的悲痛,写了一首祭夫诗:“赤胆红心交给党,毕生精力献人民。昂首刑场洒热血,忠魂犹绕汉阳城。吊祭来迟悲更深,鹦鹉洲前日色红。不存白骨精神在,革命还有后来人。”
夏明翰英勇就义后,郑家钧谨遵丈夫遗言:“赤云孤苦望成全”,“坚持革命继吾志,誓将真理传人寰”。她一方面坚持从事革命活动,同时又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抚育成人。1930年,郑家钧从长沙远赴上海,给一大户人家当佣工,因为有一手湘绣的绝活,受到雇主的欢迎。其实,郑家钧在当佣工的同时,还是一名地下交通员,主要是为上海的地下党收藏和保管文件,然后在指定的地点交给所指定的人,一切工作都是单线联系。她以惊人的勇气和胆识继承着丈夫的事业。
夏明翰夫妇为女儿取名夏赤云,意为红色的云彩,寄托了夏明翰“子子孙孙,一代接一代,永远赤化下去”的愿望。为避免被国民党反动派斩草除根,夏明翰牺牲后,郑家钧将女儿的名字改为郑忆芸(后又改为夏芸),跟随外祖母一起在乡下长大。据夏芸回忆:“从我记事开始,就经常跟着外祖母、母亲躲难,母亲推着一辆三轮车,也没有什么行李物品,也是这家住10日,那家借住半月,日子苦得很。”“记忆里,母亲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纺纱织布,维持家用。”抗战期间,无论是长沙市里的小吴门、高桥,还是长沙周边的东乡、望城,甚至郴州、耒阳等地,郑家钧和女儿都因避难住过。郑家钧不分白天黑夜地绣花缝衣换取微薄收入以维持生计。抗战胜利后,夏芸回到长沙,并考入湖南私立周南女子中学。对于夏芸来说,“那时起才吃过饱饭”。1949年,夏芸考入武汉大学,仅仅读了半年书,因为交不起学费,不得不转入北京农业大学。此时的郑家钧随着年岁的增长,眼睛渐渐看不清细小的东西做不了刺绣,常年以糊纸盒为生,她清贫、低调,从未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夏明翰生前的战友李维汉、谢觉哉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每次到长沙,都要去看望郑家钧,亲切地称她为“老嫂子”。夏芸从北京农业大学毕业后,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先后在江西的赣南、宜春、九江等地工作,始终践行“淡泊名利”的人生格言。她所从事的工作大都条件艰苦、环境恶劣,曾一年四季扎根深山,吃住在溶洞里,但鲜有人知道。作为夏明翰烈士的后人,退休后,夏芸深居简出,默默生活在九江市。“生活不能奢侈,我和我的子女们也没什么特殊的,他们都是靠自己的能力生活。”夏芸从小就教育子女要低调行事,不要因“烈士后代”感到与众不同,要凭自己的劳动去工作生活。她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后来人”的身份!
夏明翰牺牲后,除了他的妻女,还有无数中华英雄儿女踏着烈士的足迹继续前进,终于迎来革命事业的胜利。解放后,郑家钧专程到汉阳凭吊丈夫,作七律一首:“闻君就义汉江城,慷慨高歌‘主义真’。气吞山河遗篇在,血溅沙洲浩气存。白骨推波卷巨浪,丹心永照‘后来人’。喜见今朝乾坤赤,英魂含笑看朝晖。”这是她对丈夫的怀念,也是她向丈夫唱出的胜利的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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